電梯徐徐到達四樓。
推開了電梯門（老實說，那更像雪櫃門），嗅到了熟悉卻難以明狀的氣味，說是煮食嗎，它不屬於任何菜色；說不是食物呢，那種味道又令人垂涎三尺。配合昏黃的走廊燈光，那是一種老舊的人情味。
親切當中也是陌生。用紙皮石鋪成的圖案地板，很易摔到人，小時候不知給它印了多少個花紋呢。到了現在，就只有懷舊冰室可見得到。還有很大罐像快爆炸的石油氣，很小的火水爐，以及開爐要等、沖涼要快的電熱水爐，也不經不覺地、悄沒聲的消失了。
小學時代最喜歡到祖母家做節，因為齊人，因為熱鬧。除了姑姐移民以外，一家大小三代同堂。熱鬧的除了陳家，還有食物。雞鴨牛羊魚蝦蟹瓜菜豆果，乾濕生熟樣樣齊，到底饞嘴是天性，還是因為自小誘惑太多？
電話號碼肆壹叁陸捌零，六位數字未破百萬。黑色的撥號電話又慢又無型，渴望有一個電視劇那種（黃色的）按鍵電話。鈴……電話來了，五叔飛奔接聽，「十三奶黎架」，然後帶著電話隱沒於房內。雖然是有線電話，但條線可以按使用者的需要無限延長，帶點喜劇意味。
當五叔不用電話的時候，他的房間可是幾姊弟的樂園。最愛玩的是那部比我們還高的音響。明明聽緊譚詠麟，祖母會走入來踩場，說要播每當變幻時，又說姐姐在一歲已可以字正腔圓的唱出來云云……知道了，她仍在長大，仍有新歌要學，為何突然又要回到一歲？
三叔回來了，穿著英雄本色的Mark哥褸，拿著大哥大。他說他買了煙花，以作為飯後節目。我們拿他的西裝做Mark哥褸，可是那大哥大電話太重了，不好玩。剛好獅球嘜有大哥大水壺送，還有三種顏色選擇呢，就叫媽媽買吧。
吃過飯後，跟三叔及哥哥姐姐出騎樓。我自己不敢行最前，原因不是因為畏高，而是當大廈對面的大快活燈箱亮起，小丑個笑樣好奸好得人驚。
姊姊跟我說，市民私自放煙花是犯法的。「叔叔可是警察來的……」算了，年紀少少的我，漸漸理解到社會的秩序。叔叔之前不是也教哥哥抽煙飲酒嗎？還借警槍給他玩呢！話說回來，那些煙花是否由賊那裡沒收而來呢？如果從祖母家裡放煙花，那不是全觀塘區都知道我們犯法嗎？在憂慮著的時候，他們已把煙花點著了。
噢，只有那些細細火花嗎？不是像新年電視那樣射上天空然後爆嗎？現在這樣應該叫燒香呢。對於這個反高潮，坦白說我有點失望，忘了慶幸自己不用被捕呢。
回到廳堂，祖父祖母跟父親母親翻閱著房署帶回來的小冊子。「終於可以揀屋了。」他們抽到了居屋。選址有將軍澳、馬鞍山跟鴨脷洲。我不喜歡鴨脷洲，因為名字不好聽，剛好他們也不喜歡，說甚麼隔涉；將軍澳他們也不太喜歡，最後就選了馬鞍山。不錯喔，那幢樓是藍綠色的，我喜歡這種顏色。
不經不覺，祖母他們搬進去經已二十二年，即是我們告別康寧二十二年了。這些年間，幾個叔叔成家立室，一個發達，一個移民，一個搬回去跟祖母住。祖父過身了，父母親也幾近退休了。不變的，大概只有每年回祖母家做節的好習慣。
看看他們回到了那裡：
聚言堂@陳家詞 